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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十年

发布日期: 2015-04-27    作者: 黄齐    阅读:

周末访友,朋友正泡茶,一边看手机视频,还点了一枝檀香,那香一会儿似在鼻尖下,一会儿似在远处,和茶香交集融合。我说:“你也太闲适了吧,跟林语堂似的。”朋友说:“哪呀,我不是闲适,是闲着而已。”

我对“闲适”的认识比较晚,认识这个词是跟林语堂一起出现。“闲适”指清闲安逸,悠游自在,是一种情趣,一种艺术,一种境界,不是每个晚上泡在夜店里休闲的年轻人或每个在榕树下侃大山的老人都能达到的。抽烟斗的林语堂,穿长袍的林语堂,改成抽烟或穿西装的话,不微笑的话,就不像林语堂似的,那种闲适也会随之打折扣似的。

林语堂一生很忙,在文学、语言学、历史和中外文化交流等领域都有建树,作家、学者、翻译家。他的成就实打实的,有文字为证,八部长篇小说,一千篇散文,出版了六本书……著作颇丰。林语堂一生求学,工作,结婚,生子,养家,吃饭,睡觉……还要参加社交应酬,还要写作、编词典,发明打字机……哪样都不是省心的事,哪件都要花时间,他一天也只有24小时,这么忙的状态下的闲适更为可贵。或者说,因为有付出,有耕耘,有收获,林语堂的闲适更自信,更心安理得,更与众不同。我们总想学习林语堂的闲适,但我总觉得只能仿个样子,里子还是远远达不到。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谁也学不像那种神秘和韵味。

但是如果不那么较真的话,我认为,林语堂一生最闲适的时光是在漳州平和的那十年,他宝贵的不可再造的童年。林语堂真正的人生路也许可以从1905年他10岁那年第一次乘坐浅底小舟沿西溪而下去厦门求学时算起,前面十年是他储备能量,打造人生底色的十年。

童年的记忆刻骨铭心,有时以为已经遗忘了,其实只是蛰伏,适时就会出现,像林语堂生活在纽约高楼大厦间,听着车马喧嚣,突然就想起家乡景色,恍然若有所失。童年记忆出现时,有时不是具体到某件事某个人,只是一种气息,一种感觉,像风掠过鼻尖挟带过一种气味,很熟悉,但却找不到来源和出处,很快就消散了,留下发呆的你,莫名怅然。有时表面什么都不能体现,其实已经渗入体内而你尚不知觉。关于人生童年的重要性,林语堂在晚年时也充分肯定了。“一个人在儿童时代的环境和思想,和他一生有很大关系。”(林语堂《我的家乡》)“我本龙溪村家子,环山接天号东湖,十尖石起时入梦,为学养性全在兹。”(林语堂《四十自叙》)

轻轻松松的成功多半是因为走运,满头大汗出力后的小坐叫休息,没有目标,没有努力的生活叫无所事事。没有奋斗过的闲适,没有条件的闲适只能在童年。还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有快乐、无忧的童年,甚至从儿时的玩乐当中,“在高山个俯看山下的村庄,见人们像是蚂蚁一般地小”,后来想起这个还能悟到“高山人生观”。从这点来说,林语堂很走运。

林语堂给自己的童年打了高分,“我对于家乡的环境所赋予我的一切,我都感到很满意”(林语堂《我的家乡》),他的童年包括父母,哥哥姐姐,儿时的玩伴,院子里种的龙眼树、荔枝树、柿子树,家附近的河,从阁楼窗口望去的山脉,甚至是山顶变幻的云彩等。除了那些人那些物,还有那些事。一生的每个阶段,被对待的态度都不同,人们对孩童总是最宽容,允许调皮,允许偷懒,允许错了改,改了再犯。

小时候的林语堂花招百出,在教堂的屋顶与牧师住宅的桁桷之间,有一个很窄的空间,他从这面的屋顶爬上去,挤过那个狭窄的空间,而从另一面滑下来。他发明一种中国药粉要治疗外伤,取名“好四散”,对其药效还深信不疑,几个已经比较懂事的姐姐因此常跟他开玩笑。还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家里关上门,不许林语堂回家,他便往家里扔石头,他母亲真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林家的规矩是男孩子要扫地,要挑水浇菜园子。把水桶放入井里,到了下面,让桶慢慢倾斜晃动,桶翻转来装水,虽然一整桶水很沉,但有趣,不过在最初的兴趣过去后,林语堂发现要灌满水缸得十二桶水,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个浩大的工程,不久,他就把这个活推给比自己大四岁的二姐做了。有时顽皮得不像话了,林语堂的父亲林至诚就要教训他,一听要挨一顿棍子,林语堂的脸就变得惨白,父亲心一软,手一松,棍子就掉在地上了。林语堂当然也不单单调皮捣蛋,书还是有念的,跟父亲学念诗,念经书,古文,还有普通的对对子。还用上派场,老师说他的作文是“如巨蟒行小径”,这可伤了林语堂小小的自尊心,他回敬是“似小蚓过荒原”。八岁时林语堂写了一本教科书,一页是课文,接着一页是插图,用现在的话说,是图文并茂,这是他的小秘密,结果让大姐发现了,林语堂还好难为情。不过过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背他的课文内容。这不知道算不算是林语堂的处女作发表了。林语堂给童年的自己定义为“是一个头角峥嵘但有点不守规矩且喜恶作剧的孩子”。(《林语堂自传》)

林语堂的童年是丰沛的,像家门外的那条河流日夜欢唱,像家乡的柚子芳香诱人。

从林语堂出生到今年已110年。我们坐在110年后林语堂平和故居的树下泡茶聊天,大家很放松很愉快,有点闲适的样子。房子重建过、翻修过,可这棵菩提树是当初的那一棵,依然绿叶成荫。我突然想到童年的林语堂一口闽南话,在屋子里上窜下跳,我忍不住笑出来。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林语堂却只能在他乡听听乡音,把闽南话、闽南文化元素写进文章,晚年时还按闽南话的语音写一首五言诗,回忆和描述记忆中家乡的民风民情。这么一想,又笑不出来了。乡音虽然像一种特殊的密码已融入血液,渗透到神经末梢,但长久不讲,应该讲得不是很流利吧。

不知道在家里,林语堂和妻子女儿们的日常对话是用哪种语言?应该不是闽南语居多,如果是闽南语的话,虽然生在厦门的廖翠凤讲的也许和漳州的有些不一样,但林语堂也不至于特意跑到会讲闽南语的店里听闽南话。想听闽南话只是林语堂思乡的一种外在流露。忧伤和惆怅总是因为那遥远的距离。一生漂泊的林语堂在自己的文章中留下思乡的印迹,让行走的脚步歇息片刻。即便这样,不能回故乡平和坂仔还是林语堂的遗憾之一。是啊,叶落归根,回到它生命最初的家园,不单单是一片叶子的愿望。

林语堂故居里,我们在大师的光辉中慢慢品赏,怀想那匆匆十年。岁月悠长,距离迢迢。柚子花开的季节,满城芬芳,美丽又惆怅。(黄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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