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桂花树：

近来可好？花开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我惊觉自己竟有几分客套，内心是慌乱的。我的大学沿道也种满了桂花，让我有次黄昏从小卖部出来后顺着香气抬头的一瞬间，以为是过去的很多年里，放学回家进门后和你微笑示意。小时候看过 《西游记》，孙悟空不会属年岁，只记得“山上的山桃红了七次”。我记得年月，所以在回过神来明白，那甚至比你浓郁的香气并不属于我们家时发现，这是我离开家的第一个秋天。

记忆中你一直站在那，花香从中秋前后持续到第二年早春。小时候妈妈会领着我打扫庭院，扫帚落地，清晰的“刷刷”声中，你的香气从空中，从地面，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至今的十几年里，你的香气和黄昏时的饭菜香，是我关于家的味道的记忆。

大学的生活和之前在家里很不一样。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常常在晚饭过后拿着书坐在你身边，或是在有阳光的周末午后打桶水给那只叫波妞的萨摩洗澡。说到这，不知道波妞皮肤病好点没有，上次为治疗而剃光的毛长出来了吗？真的很想念你们。

妈妈常常给我打电话。我很愧疚，因为大学不一样的生活节奏，有时候甚至忙到没有接到。可妈妈说，其实她接到我的电话时和我没接电话一样揪心。愧疚之余，我也终于明白那种“报喜不报忧”的心情。一开始一有不开心就和妈妈说，妈妈一接起电话语气总是特别的紧张。后来在一次妈妈连续打好几次电话都是关心同一个事情，而我自己已经快忘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不懂事。

记得来福州的第一天，我们在鼓山上看到两株已经开花的桂树，欣喜之余妈妈忽然说了一句，今年你开花的时候我就不在家里了。那天她走的时候红了眼眶，回去以后有哭吗？最近舅舅家的小孩有惹她生气吗？每次通电话，她和外婆总是说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家里，更多的都是在询问我的情况。直到上次，她提及你。

那天我正要去参加迎新晚会，接到她的电话——你因为建筑工人的疏忽，被掉落的门顶砸得伤痕累累。妈妈说你还好，还是开着花，但十几年长成的枝干再不复之前袅娜。那天是没有月亮的，周围的同学三五成群地走过去，你知道吗，那是我一个多月里，最想回家的时候。那时候周围满是与你相似的香气，却清幽得让我觉得冷。妈妈给我发了花圃的花匠给你包扎后的样子，心痛之余还是一丝庆幸——你还活着，多好。至少在空荡的路上走着的时候，秋风里还能凭借学校的桂花香与千里外的你，千里外的家默契地相互问候。这是在这陌生而又辽阔的学校里，疲倦时我最好的休息时刻。

妈妈给我寄过很多家里的东西，衣服，书籍，糖果，中秋月饼，最遗憾的是，香气既没办法像照片视频般分享，也没办法打包邮寄。天气渐冷，想必风里你的叶子和花朵也是落满庭院。冬天的时候回家，你的伤该好了吧？到那时，当我走到门前时，你一定会像过去的那么多次我放学回家一样，默契地，用属于你，属于我们家的香气迎接我，是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仿佛此时，我已经嗅到了。

借一样的清风，代我以香气，问候我们的家人。

愿你早日痊愈，如当初模样。

阿娴

2015.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