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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故乡

发布日期: 2021-05-08    作者: 周冠宁(人文学院)    阅读:

致故乡:

曾有人问我,我离你如此遥远,是否孤独,是否惆怅,是否后悔,是否要回心转意,结束异乡的飘荡,回到你怀中。

但是你何曾离我远去呢?你在晴空中洁白的积云里,在墙上摇曳不定的日影里,在七月倾盆而下的大雨里,在永不落幕的夏天里。

你是北回归线上的小城,一半在热带,另一半算是亚热带,夏天总是久久徘徊,从五月到十一月,强烈的日光与豪放的夏雨轮流接管你头顶的天空,就是节气走到了冬令,呼啸的寒潮自西伯利亚而来,卷来一阵白茫茫的日子,逼得她不得不去了,也要一步三回头,气温降了又升,升而复降,人笑这是“入冬失败”“再次入冬”。如是反复七八次,才肯将你拱手让出。而冬季又总是短暂,不出一个月,空气便开始慢慢回暖,给夏天铺上归来的金毯。于是我记忆中的你,永是有炫目的日光与瓢泼的大雨,关于你的故事,关于我的故事,都写在夏天里。

夏天里藏着太多你我之间的秘密,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与你互诉衷肠。小学时候,连在家与学校之间是一条小路,也是我不为人知的童年探险。譬如路边的围墙下的那个矮矮的木桩,不知何年何月谁在这种下一棵树,又何年何月被人砍了去,最后默默地托举起孩童的好奇心。我经常站在树桩上,往围墙的另一边望,围墙另一侧满是郁郁葱葱的不知名草木,枝枝叶叶交相覆盖,将阳光滤得斑驳,随风舞蹈。我每一天都站在树桩上往另一边看,欣赏那些光与影与风的舞步。那是医学院的药草园,幽静清雅,很久很久以后,树桩发出了新枝嫩叶,不再有我的立足之地,药草园也被夷平了。

又譬如那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衫的少年,我很喜欢不经意时见到的他在明亮的阳光里的笑,一半是灿烂一半是深邃,漂亮得被学校拍下,印出来挂在校门边,欢迎来往的青春面庞。一直看了三年。莽撞有过,青涩有过,曾声称此地无银,也曾悔不当初,是一厢情愿也是年少轻浮,豆蔻年华的芳心暗绪,都在燥热的夏天里寂静而疯狂地生长,然后又在某一天,随着晴空里的流云悄然散去。

告别的季节,也是在夏天。2018年6月8日,那是一个舒旷的晴天,阳光和煦,微风可亲。午后长长的收卷铃宣告中学时代的毕业,结束了考试,我们最后一次穿着校服走出教室。不必再三点一线,不必再严守作息,青春不再被划分成时刻表上四四方方的格子,蓬勃的生命力迸发而出,化为多姿的衣裙与妆容,取代了那些曾经被嫌弃太宽太大太单调的校服,来庆祝我们终于成年,终于完成了所有应试的任务,终于要告别,终于要各奔东西。我们在酒店包厢里放肆地喝酒、歌唱、玩闹,设想各种各样的远方与未来,当做祝福赠予彼此。

后来有许多人果然到了远方,却依然在与夏日相遇时,回想起关于你的一切。星座学说七月出生的孩子,三分之二都恋家。我想这的确很准。十八岁之前我不知有你,十八岁后离家远行,你便在那时出现,时时惹起我的怀恋,尤其在夏天,尤其在光影分明的晴日,尤其在遍地灿烂的日光之中。

王昌龄送别自己的朋友时,说“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也许可以说月光便是他赠友人的故地,故地便在月光之中。月光记得他与友人共处的时光,也许某个夜晚,当他凝望月亮,便会与那些时光再次相见。正如我常觉得,我离你已远、已久,但你从未离我远去,就在夏日蒸腾的暑气里,不经意间,携着种种往日的回忆,向我扑来。

也许还可以说你已经凝固在了夏天的氛围之中。你的名字是最能给人亲切感与安心感的两个字,你不只是一个实在的地方,更是一个环境,一个氛围,包括着凝在记忆中的所有感受与思考。所谓的故乡,是指最能给人自在之感的氛围。因此才有近乡情怯,怯的是不远处的故乡是否还依然是故乡,或者是空挂一个名,早换了内里,成了别的幼童的故乡,而不再是多年前那一个离家的羁旅人的故乡。换一句话说,若是想要见你,回到你所在的地方并非必要的条件,只要找得到你所在的氛围,便足够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正是此意。

又何况,你早已在我身上深深烙下了你的印迹,譬如口音,譬如习惯,譬如对夏天的独特眷恋,譬如见到同乡时油然而生的亲近。“每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的,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里他仍然不停的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的那个世界里去。”

因此,我仍将向更远的地方去,仍将去探究更广阔的世界,带着你一起。我想你存在的意义,并非是让我裹足不前,而是始终记得,从何而来,最终又向何而归。



作者:周冠宁(人文学院)

原文见《福州大学报》第798期第4版(2021年04月29日编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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